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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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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雪懷竟然順藤摸瓜,一個不落的把給陸秀寄帶著子彈的恐嚇信的寄信人全找了出來。寄恐嚇信當然是匿名的,但總有蛛絲馬跡可循,只要有心想找出來並不難。把人揪出來後,他倒是沒有做出殺人全家之類的過激舉動,只是讓人把那枚寄過來的子彈跟信一起掛在了人家大門上,再在門上用紅漆寫上了殺氣騰騰的“idareyou”三個大字。

像這樣直接殺上門去的威脅,可比寫單純的恐嚇信有殺傷力多了。那幫家夥寄給陸秀的恐嚇信好歹還是先寄到電影公司再轉到陸秀手裏的,杜雪懷卻直接找上了門。

可以想象得到,當他們清早打開家門,看到門上那鮮紅的大字時那驚懼交加的表情。對方既然能悄無聲息地把子彈掛在門上,也就能悄無聲息地把子彈打入他們的腦袋。

《不可饒恕》的華人女導演背後有黑手黨撐腰的消息,在好萊塢早已不是什麽新鮮的新聞。這番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脅說不是黑手黨幹的都沒人相信。意大利的黑手黨發起瘋來有多恐怖,很多人都有耳聞,傻瓜才會去觸龍之逆鱗。消息一出,給陸秀寫恐嚇信的人果然少了不少。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就此消停下來,在頑固的白人至上主義者眼裏,陸秀的行為等於是公然打到了門上,他們能忍氣吞聲才怪了。

在那幫自認高人一等的白人老爺看來,《活著》這部電影的存在簡直就是罪大惡極,白人欺負卑賤的黃皮猴子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黃皮猴子占了他們的地盤,搶了他們的工作,難道還不許他們發洩一下心中的不滿?華人不過是狗一樣的存在,打死了又怎樣?覺得不公平,那就滾回你們的中國去!

當心地善良的民眾被電影感動的同時,那幫頑固的白人至上主義者心中被冒犯的怒火也在急速積聚。在意識到陸秀不是好捏的軟柿子後,他們果斷把視線投向了唐人街。

美國西海岸向來都是反華的大本營,唐人街的百姓們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一次次妥協退讓之後,甚至有白人暴徒把打砸華人店鋪當成了一種發財致富的手段。這些年,雖然隨著華人第二代地位的提高,那幫白人暴徒的行為比起已經收斂了不少。但狗改不了吃屎,隔三岔五的還是會上門找找麻煩。

《活著》的上映等於是給了他們一個向華人發難的理由。在他們看來,他們打人可以,殺人可以,卑賤的黃皮猴子竟然敢把他們的所作所為暴露出來,放到全世界的人眼前審判,那就是大大的不對了!不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他們就不知道誰才是老大!

於是,就在報紙上開始不停湧現同情華人的言論的同時,開始有零星的暴徒沖擊唐人街。

陸秀早料到了這種可能,提前跟洪門致公堂那邊打了招呼,讓他們早早做好了準備。饒是如此,依然有不少店鋪因為來不及救援被焚毀,最嚴重的甚至一家三口一起葬身火海,其中竟然還有剛滿五歲的幼兒。

得到消息,望著報紙上被燒得不成人形的焦炭,陸秀頓覺呼吸急促,渾身顫抖,好半天都沒喘勻氣來。還以為這樣的事情只會存在於老一輩華工的記憶中,沒想到竟還會有機會親眼見到。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在她看來,雖然真正的兇手是白人暴徒,自己卻難辭其咎。

她料到了白人暴徒會瘋狂反撲,卻沒料到他們竟會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悲憤交加之下,她不顧杜雪懷的反對,挺著已經明顯隆起的肚子直奔當地的警察局。

致公堂那邊雖然沒救下人,卻成功逮到了放火的暴徒。在國內受夠了貪官汙吏的壓迫,中國人向來對官府沒什麽好感。唐人街習慣自治,一般內部的糾紛都是由致公堂或者宗親會內部化解,很少驚動警察局。但這次不同,事涉白人,就算他們想要內部解決也不行。考慮到這個時代西海岸警察的德性,把人送進警察局,會是什麽結果可想而知了。

杜雪懷怕陸秀得到消息氣憤過度影響到孩子,所以,等她看到報紙的時候,已經是事情發生之後的第三天。

果然不出所料,明明人證物證俱在,警察局那邊的調查結果卻是受害者用火不慎自己引發了火災,而被致公堂扭送警局的那名暴徒,不過是無意中路過的良好市民。至於為什麽會有白人半夜路過唐人街,還剛好出現在著火的店鋪附近,那就沒人能說清了。

致公堂那邊當然不滿這樣的結果,正在跟警方交涉,可惜,警察卻根本不把他們當回事,打定了主意要包庇嫌犯。看為首的警察若無其事的模樣,顯然根本不把眼前的這幫華人放在眼裏。

華人中雖然有不少人在商業上有不錯的發展,但卻都是些沒什麽影響力的小商人,的確沒能力拿眼前這幫瀆職的警察怎麽樣。除了抗議,他們什麽也做不了。

如果抗議有用,這世上就不會有不公平這個詞了。最終,害死了一家三口的殺人兇手依然還是大搖大擺地從牢房內走了出來。

“你們不能放他走!我親眼見到他放的火!”眼看著警察真的要放人,一名頭發花白的華人老者忽然跳出來,擋在了那名白人男子的面前。

“老家夥,你老眼昏花,能看清什麽?別浪費時間了,回去吧!”警察們的反應在預料之中。

“不!你們不能放走他!”老者雖然比那名白人男子矮了整整一個頭,卻仿佛一座雕塑般巍然屹立在男子的面前,昂首挺胸,巋然不動。

“老家夥,讓開!”

“兇手!”老者沒動,咬牙切齒地用蹩腳的英語吐出了一個單詞,那表情仿佛抗戰片中面對鬼子的戰士。

會襲擊唐人街的暴徒大都是頑固的白人至上主義者,怎麽可能受得了如此挑釁,那白人男子二話不說,揚手就甩了老者一個耳光。老者被打飛出去,倒向了身後的一名警察,那警察竟一個閃身,任由他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空氣中響起老者痛苦的呻吟,現場的警察卻爆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仿佛剛剛見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景象。

陸秀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依然被進門時見到的這幕景象氣得咬牙切齒。同行的華人前去攙扶老者,可惜,老者掙紮了半天也沒站起來。剛剛那一跤摔得不清,老者又那麽大年紀,估計是骨折了。

陸秀咬著唇,好不容易才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她上前一步,穩穩擋住了準備離開的白人男子的去路。嚇得剛剛才目睹了男子暴行的杜雪懷急忙擋在了她的前面。不能怪他這麽緊張!不用妄想一個會毫不猶豫對老人下手的家夥,會對孕婦手下留情。

“你們不能放他走!”陸秀雖然被杜雪懷擋在了身後,氣勢卻絲毫不減。

“是莫雷迪夫人!”最近關於她的消息一直都是娛樂版的頭條,就算是再孤陋寡聞的人也不可能不認識她。看清來人是誰後,那幫警察頓時滿臉堆笑。對於一幫小警察來說,像陸秀這樣的存在已經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他們欺壓欺壓普通華人還行,面對這種程度的大人物,卻不得不嚴陣以待。

“事情已經調查清楚了,大火是因為屋主用火不當引起,真的跟旁人無關。”雖然態度跟剛才已經截然不同,但他們卻並不打算改變原本的立場。

陸秀也沒指望他們能改變立場,指了指依舊躺在地上呻吟的老者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剛剛親眼見到他打傷了人。故意傷人致人重傷,你們怎麽能夠放他離開?”

那幾名警察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了當場。看老者的反應就知道,的確傷得不輕,如果陸秀要追究責任,他們的確沒有理由放人離開。

“打電話叫救護車!醫生驗傷之後,我會以故意傷人罪向他提起訴訟!在這之前,還請各位警官不要把人放跑了!”

陸秀剛剛出門的時候沒有特意躲避記者,那幫記者此刻依然聚集在警察局門口。如果警察們想像處理縱火案一樣徇私枉法,用不了多久,剛剛發生的一切就會傳遍整個美國。警察們估計也明白這一點,面面相覷後,只能將原本趾高氣揚,以為已經沒事的兇手重新送回了監獄。

雖然用的只是故意傷人這個無關痛癢的罪名,但能夠把人重新丟回監獄,對華人來說就已經是不小的勝利了。痛得滿臉冷汗的老者臉上竟因此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甚至還向陸秀點頭致謝。

看到這抹微笑,陸秀非但沒有覺得好受一些,反而越發難受了。這個時代的美國華人真的是這世上要求最低的民族,簡直已經低到了塵埃裏。他們幹著最辛苦的工作,拿著最微薄的報酬。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善意就能讓他們感恩戴德,沒齒難忘。就算面對敵意與壓迫他們最先選擇的也是退讓,一退再退,直至無路可退。就是這樣一個與世無爭,卑微到了塵埃裏的民族,依然有人一次次將他們逼到角落裏,仿佛唯恐他們能有喘息的機會。

她才剛剛來到美國沒多久,她聽過的故事還不多,饒是如此,也已經足夠令她義憤填膺了。

華人靠著一雙手開洗衣店賺了錢,政府就宣布用扁擔挑著籃子送衣服的方式為違法。

華人漁民架著小舢板在沿海捕撈白人不屑一顧的蝦米,政府就立法禁止無動力舢板跟竹簍捕蝦。華人把捕蝦工具換成網袋,馬上又立法禁止網袋捕蝦。華人把捕到的蝦米曬成幹蝦銷往海外,政府就宣布曬制幹蝦為非法。

……

華人拼命在這個充滿敵意的國度尋找著生存的空間,每當他們的生活稍稍好轉,那些白人就會仗著手中的立法權,將他們獲得的一切全部奪走。他們走出一條生路,人家堵死一條,走一步堵一步,恨不得把所有的生路都堵死。

這樣還不夠,那些無恥的白人依然認為在夾縫中生存下來的華人過得太好了,認為華人爭奪了他們的空間,搶了他們的工作,時不時要攻擊劫掠一番。偏偏忘了,洗衣業是他們不屑於幹的,華人捕撈的蝦米他們也根本不屑一顧。

自己不過只是想為大家爭取到正常人的權力而已,堂堂正正走在路上,不被人歧視,不被人欺淩的權力,難道這也錯了嗎?

一想到自己的這個想法竟成了別人殺戮華人的理由,陸秀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因為憤怒戰栗了起來。

目光掃向鐵窗後頭依舊囂張的兇手,她在心中暗暗發誓,自己不僅要以故意傷人罪起訴他,還要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他!沒有證據,就算創造證據也在所不惜!在這個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的國度,有時候以惡制惡也是一種正義!

大概是感受到了陸秀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鐵窗後的兇手忽然殺氣騰騰地咆哮了起來:“臭女表子!法克魷!等老子出去,你就死定了!”

陸秀回了他一抹燦爛到極點的笑,幽幽道:“放心,你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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